第392章 前世今生
刘大富听得有些发懵。
父亲去世都已十几年,爷爷那辈的关系更是遥远得像山那边的云,
这凭空冒出来的亲戚,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过山里人淳朴厚道,见对方满脸风尘、像是赶了远路特地寻来,
他心头一热,便侧过身子,热情地往屋里让:“原来是远方的兄弟,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屋坐下说话。”
刘光天跟着迈进门槛,目光急切地扫过昏暗的堂屋——只见母亲林芳华正坐在炕沿,怀里抱着个婴儿,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吹着勺里滚烫的米糊。
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个被母亲温柔圈在臂弯里、安然享受着呵护的婴孩,有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那就是他,却又不再是他。
这具小小的身躯里,已经住进了另一个懵懂的灵魂。
“这是我屋里头的,林芳华。”
刘大富在一旁介绍道,语气里带着庄稼汉朴实的自豪,他又指了指妻子怀里的孩子,“这个是才出生没多久的细伢子,叫刘光天。”
刘光天猛地回过神,强行将视线从婴儿身上撕开,顺着话头接道:
“大富,弟妹。我单名一个‘天’字,爷爷那辈论起来,咱们是堂兄弟。”他临时给自己安了个身份。
林芳华闻声抬起头,对着这位陌生的堂哥腼腆地笑了笑,小声说:“堂哥好。”
刘光天赶忙俯身,假意从随身的帆布包里翻找,实则从空间里迅速取出,油纸包着的酱牛肉、肥润的板鸭,几罐稀罕的奶粉,还有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在林芳华脚边堆起一小座山。
刘大富眼睁睁看着他那看起来并不鼓胀的包里竟掏出这许多贵重东西,眼睛都睁圆了,连连摆手:“这……这太贵重了!不敢当,不敢当!”
刘光天把东西往前推了推,脸上带着歉意:“头回登门,一点心意,千万别客气。”
刘大富看着那堆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吃食,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声音也低了几分:“这……这礼太重了。”
三个女孩早已被那花花绿绿的糖纸勾住了目光,眼睛亮晶晶的,怯生生地站在一旁,想靠近又不敢。
刘光天心里一酸,这就是他三个姐姐啊。
他抓起一大把糖果,俯身递到她们面前,柔声问道:“来,告诉大伯,你们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了?”
最大的女孩壮着胆子,小声回答:"我叫金娣,今年7岁了。"她指了指身后攥着她衣角的妹妹,"她是银娣,5岁。"又指了指最小的那个,"她叫招娣,3岁。"
三个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糖果,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齐齐细声道:"谢谢大伯。"
刘光天轻轻摸了摸金娣枯黄的头发:"7岁了,怎么没去上幼儿园啊?"
金娣低下头,小手捏着衣角:"爹说...没钱。"
刘大富接过话:"女娃子上什么幼儿园,费那个钱。明年直接去读一年级就行。"
刘大富见儿子吃完了米糊,便招呼妻子:“芳华,去把院里那只老母鸡逮着杀了,晚上加个菜。”
林芳华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刘光天却急忙拦住:
“弟妹,你这不是还没出月子吗?快坐下,这哪里吃得消!”
林芳华用围裙擦了擦手,朴实地笑了笑:“堂哥,我们农村人哪里那么娇气,哪有什么月子不月子的。”
“那也不行,赶紧歇着。”刘光天语气坚决,随即指着带来的酱牛肉和板鸭,“把这些热一热就够好了,都是一家人,千万别见外。”
说着,他又从那个看似普通的帆布包里掏出两瓶茅台酒,轻轻放在桌上:“晚上,咱们兄弟俩喝点这个。”
刘大富虽不常喝酒,却认得那白瓷瓶上的标志。
他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站起身,双手局促地在衣襟上擦了擦:
“这、这怎么行!来自己家里,倒让堂哥你这般破费……”
刘光天一把将他按回凳子上,声音里带着不容推拒的恳切:
“说的什么话。既然是自家,我带酒给兄弟喝,不是天经地义?”
夜晚,饭菜上桌,那盘酱牛肉和板鸭成了桌上最硬实的菜色。
刘光天打开茅台酒瓶,醇厚的酒香瞬间溢出,他给刘大富倒了半碗白酒。
目光扫过几个眼巴巴望着桌上的孩子,他心头一动,又俯身假意在包里掏了掏,这回摸出两瓶橙黄色的果汁。
“呀!”孩子们发出低低的惊呼,眼睛霎时亮了,紧紧盯着那从没见过的稀罕物。
最小的招娣忍不住好奇,小声问:“大伯,你的包包怎么啥子都有呀?”
刘光天被她逗笑了,一边拧开瓶盖一边说:“因为大伯这是个百宝袋呀。”
他将打开的果汁递给最大的金娣,“你是大姐,你来分,带着妹妹们喝。”
金娣没立刻接,而是先望向了父亲。
刘大富看着果汁,又看看一脸善意的堂哥,终于点了点头:“大伯给的,就喝吧。”
等最后一个炒鸡蛋端上来,一家人总算围坐在了饭桌旁。
吃饭时,几个女孩都怯生生的,筷子只敢往眼前的青菜碗里伸,不敢去碰那油亮亮的肉菜。
刘光天看在眼里,心里发酸,直接拿起筷子,给三个姐姐的碗里都夹满了酱牛肉和鸭肉。
“都吃,放开吃!吃完了,大伯明天再去镇上买。”他朗声说道。
孩子们脸上立刻绽出惊喜的笑容,这才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吃了起来。
刘大富见状,又是感激又是不安,连声道:“这怎么好意思,这太破费了……”
刘光天摆摆手,目光扫过三个姐姐正小口小口地品尝着,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母亲林芳华刚忙碌完,额角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父亲刘大富黝黑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那双粗糙的大手局促地搓着膝盖。
这一幕让刘光天心头一热,一股难以抑制的情感在胸中翻涌。
他端起酒碗,借着仰头喝酒的动作掩去眼底的湿润,心中默念:
“爹,娘……前世你们生我养我,受尽贫苦;今生,儿子定要还你们一场富贵,护你们一世周全。”
这个念头如炽热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他放下酒碗,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是语气更加坚定:
“大富,不用这么客气。我们这一房在北方,这些年总算攒下些家底。
这次专门找过来,就是想着咱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往后家里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一定帮。”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有力:“从今往后,这个家的担子,有我帮你一起扛。”
刘大富怔怔地看着这位从天而降的堂哥,只觉得对方话语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山间的磐石,沉稳可靠。
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是端起酒碗,重重地点头,将那份不解与感激,连同那辛辣的液体一同咽了下去。